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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非子·喻老
周 - 韓非

天下有道,無急患,則曰靜,遽傳不用,故曰:“卻走馬以糞?!碧煜聼o道,攻擊不休,相守數(shù)年不已,甲胄生蟣虱,燕雀處帷幄,而兵不歸,故曰:“戎馬生于郊?!?br/>翟人有獻豐狐、玄豹之皮于晉文公,文公受客皮而嘆曰:“此以皮之美自為罪。”夫治國者以名號為罪,徐偃王是也;以城與地為罪,虞、虢是也。故曰:“罪莫大于可欲?!?br/> 展開全文
智伯兼范、中行而攻趙不已,韓、魏反之,軍敗晉陽,身死高梁之東,遂卒被分,漆其首以為溲器。故曰:“禍莫大于不知足?!?br/>虞君欲屈產(chǎn)之乘與垂棘之璧,不聽宮之奇,故邦亡身死。故曰:“咎莫憯于欲得。”
邦以存為常,霸王其可也;身以生為常,富貴其可也。不欲自害,則邦不亡,身不死。故曰:“知足之為足矣?!?br/>楚莊王既勝狩于河雍,歸而賞孫叔敖。孫叔敖請漢間之地,沙石之處。楚邦之法,祿臣再世而收地,唯孫叔敖獨在。此不以其邦為收者,瘠也,故九世而祀不絕。故曰:“善建不拔,善抱不脫,子孫以其祭祀,世世不輟。”孫叔敖之謂也。
制在己曰重,不離位曰靜。重則能使輕,靜則能使躁。故曰:“重為輕根,靜為躁君?!惫试唬骸熬咏K日行不離輜重也?!卑钫?,人君之輜重也。主父生傳其邦,此離其輜重者也,故雖有代、云中之樂,超然已無趙矣。主父,萬乘之主,而以身輕于天下。無勢之謂輕,離位之謂躁,是以生幽而死。故曰:“輕則失臣,躁則失君?!敝鞲钢^也。
勢重者,人君之淵也。君人者,勢重于人臣之間,失則不可復(fù)得矣。簡公失之于田成,晉公失之于六卿,而邦亡身死。故曰:“魚不可脫于深淵?!辟p罰者,邦之利器也,在君則制臣,在臣則勝君。君見賞,臣則損之以為德;君見罰,臣則益之以為威。人君見賞,則人臣用其勢;人君見罰,而人臣乘其威。故曰:“邦之利器,不可以示人?!?br/>越王入宦于吳,而觀之伐齊以弊吳。吳兵既勝齊人于艾陵,張之于江、濟,強之于黃池,故可制于五湖。故曰:“將欲翕之,必固張之;將欲弱之,必固強之?!睍x獻公將欲襲虞,遺之以璧、馬。知伯將襲仇由,遺之以廣車。故曰:“將欲取之,必固與之?!逼鹗掠跓o形,而要大功于天下,“是謂微明”。處小弱而重自卑,謂“損弱勝強”也。
有形之類,大必起于小;行久之物,族必起于少。故曰:“天下之難事必作于易,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細。”是以欲制物者于其細也。故曰:“圖難于其易也,為大于其細也?!鼻д芍?,以螻蟻之穴潰;百尺之室,以突隙之煙焚。故曰: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,丈人之慎火也涂其隙,是以白圭無水難,丈人無火患。此皆慎易以避難,敬細以遠大者也。扁鵲見蔡桓公,立有間。扁鵲曰:“君有疾在腠理,不治將恐深。”桓侯曰:“寡人無疾。”扁鵲出。桓侯曰:“醫(yī)之好治不病以為功?!本邮?,扁鵲復(fù)見曰:“君之病在肌膚,不治將益深?!被负畈粦?yīng)。扁鵲出,桓侯又不悅。居十日,扁鵲復(fù)見曰:“君之病在腸胃,不治將益深。”桓侯又不應(yīng)。扁鵲出,桓侯又不悅。居十日,扁鵲望桓侯而還走,桓侯故使人問之。扁鵲曰:“病在腠理,湯熨之所及也;在肌膚,針石之所及也;在腸胃,火齊之所及也;在骨髓,司命之所屬,無奈何也。今在骨髓,臣是以無請也。”居五日,桓侯體痛,使人索扁鵲,已逃秦矣。桓侯遂死。故良醫(yī)之治病也,攻之于腠理。此皆爭之于小者也。夫事之禍福亦有腠理之地,故曰:“圣人蚤從事焉?!?br/>昔晉公子重耳出亡,過鄭,鄭君不禮。叔瞻諫曰:“此賢公子也,君厚待之,可以積德?!编嵕宦?。叔瞻又諫曰:“不厚待之,不若殺之,無令有后患?!编嵕植宦?。及公子返晉邦,舉兵伐鄭,大破之,取八城焉。晉獻公以垂棘之璧假道于虞而伐虢,大夫?qū)m之奇諫曰:“不可。唇亡而齒寒,虞、虢相救,非相德也。今日晉滅虢,明日虞必隨之亡。”虞君不聽,受其璧而假之道。晉已取虢,還,反滅虞。此二臣者,皆爭于腠理者也,而二君不用也。然則叔瞻、宮之奇亦虞、虢之扁鵲也,而二君不聽,故鄭以破,虞以亡。故曰:“其安易持也,其未兆易謀也。”
昔者紂為象箸而箕子怖,以為象箸必不加于土铏,必將犀玉之杯;象箸、玉杯必不羹菽藿,則必旄、象、豹胎;旄、象、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,則錦衣九重,廣室高臺。吾畏其卒,故怖其始。居五年,紂為肉圃,設(shè)炮烙,登糟丘,臨酒池,紂遂以亡。故箕子見象箸以知天下之禍,故曰:“見小曰明。”
句踐入宦于吳,身執(zhí)干戈為吳王洗馬,故能殺夫差于姑蘇。文王見詈于王門,顏色不變,而武王擒紂于牧野。故曰:“守柔曰強?!痹酵踔砸膊徊』拢渫踔跻膊徊☆海试唬骸笆ト酥徊∫?,以其不病,是以無病也?!?br/>宋之鄙人得璞玉而獻之子罕,子罕不受。鄙人曰:“此寶也,宜為君子器,不宜為細人用?!弊雍痹唬骸盃栆杂駷閷?,我以不受子玉為寶。”是鄙人欲玉,而子罕不欲玉。故曰:“欲不欲,而不貴難得之貨?!?br/>王壽負書而行,見徐馮于周涂。馮曰:“事者為也,為生于時,知者無常事;書者言也,言生于知,知者不藏書。今子何獨負之而行?”于是王壽因焚其書而舞之。故知者不以言談教,而慧者不以藏書篋。此世之所過也,而王壽復(fù)之,是學(xué)不學(xué)也。故曰:“學(xué)不學(xué),復(fù)歸眾人之所過也?!?br/>夫物有常容,因乘以導(dǎo)之。因隨物之容,故靜則建乎德,動則順乎道。宋人有為其君以象為楮葉者,三年而成。豐殺莖柯,毫芒繁澤,亂之楮葉之中而不可別也。此人遂以功食祿于宋邦。列子聞之曰:“使天地三年而成一葉,則物之有葉者寡矣?!惫什怀颂斓刂Y而載一人之身,不隨道理之?dāng)?shù)而學(xué)一人之智,此皆一葉之行也。故冬耕之稼,后稷不能羨也;豐年大禾,臧獲不能惡也。以一人之力,則后稷不足;隨自然,則臧獲有余。故曰:“恃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也?!?br/>空竅者,神明之戶牖也。耳目竭于聲色,精神竭于外貌,故中無主。中無主則禍福雖如丘山,無從識之。故曰:“不出于戶,可以知天下;不窺于牖,可以知天道?!贝搜陨衩髦浑x其實也。
趙襄主學(xué)御于王子期,俄而與于期逐,三易馬而三后。襄主曰:“子之教我御,術(shù)未盡也?”對曰:“術(shù)已盡,用之則過也。凡御之所貴,馬體安于車,人心調(diào)于馬,而后可以進速致遠。今君后則欲逮臣,先則恐逮于臣。夫誘道爭遠,非先則后也,而先后心在于臣,上何以調(diào)于馬?此君之所以后也?!?br/>白公勝慮亂,罷朝,倒杖而策銳貫頤,血流至于地而不知。鄭人聞之曰:“頤之忘,將何為忘哉!”故曰:“其出彌遠者,其智彌少?!贝搜灾侵芎踹h,則所遺在近也。是以圣人無常行也。能并智,故曰:“不行而知?!蹦懿⒁?,故曰:“不見而明?!彪S時以舉事,因資而立功,用萬物之能而獲利其上,故曰:“不為而成。”
楚莊王蒞政三年,無令發(fā),無政為也。右司馬御座而與王隱曰:“有鳥止南方之阜,三年不翅,不飛不鳴,嘿然無聲,此為何名?”王曰:“三年不翅,將以長羽翼;不飛不鳴,將以觀民則。雖無飛,飛必沖天;雖無鳴,鳴必驚人。子釋之,不谷知之矣?!碧幇肽辏俗月犝?。所廢者十,所起者九,誅大臣五,舉處士六,而邦大治。舉兵誅齊,敗之徐州,勝晉于河雍,合諸侯于宋,遂霸天下。莊王不為小害善,故有大名;不蚤見示,故有大功。故曰:“大器晚成,大音希聲。”
楚莊王欲伐越,莊子諫曰:“王之伐越,何也?”曰:“政亂兵弱?!鼻f子曰:“臣患智之如目也,能見百步之外而不能自見其睫。王之兵自敗于秦、晉,喪地數(shù)百里,此兵之弱也。莊蹻為盜于境內(nèi)而吏不能禁,此政之亂也。王之弱亂,非越之下也,而欲伐越,此智之如目也?!蓖跄酥?。故知之難不在見人,在自見,故曰:“自見之謂明?!?br/>子夏見曾子。曾子曰:“何肥也?”對曰:“戰(zhàn)勝,故肥也?!痹釉唬骸昂沃^也?”子夏曰:“吾入見先王之義則榮之,出見富貴之樂又榮之,兩者戰(zhàn)于胸中,未知勝負,故臞。今先王之義勝,故肥?!笔且灾局y也不在勝人,在自勝也,故曰:“自勝之謂強?!?br/>周有玉版,紂令膠鬲索之,文王不予;費仲來求,因予之。是膠鬲賢而費仲無道也。周惡賢者之得志也,故予費仲。文王舉太公于渭濱者,貴之也;而資費仲玉版者,是愛之也。故曰:“不貴其師,不愛其資,雖知大迷,是謂要妙?!?br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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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非

韓國都城新鄭(今河南省新鄭市)人,戰(zhàn)國末期杰出的思想家、哲學(xué)家和散文家。韓非被譽為最得老子思想精髓的兩個人之一。韓非將商鞅的“法”,申不害的“術(shù)”和慎到的“勢”集于一身,是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;韓非將老子的辯證法、樸素唯物主義與法融為一體。韓非是韓王之子,荀子的學(xué)生,李斯的同學(xué)。著有《韓非子》一書,共五十五篇,十萬馀字。在先秦諸子散文中獨樹一幟,呈現(xiàn)韓非極為重視唯物主義與效益主義思想,積極倡導(dǎo)君主專制主義理論,目的是為專制君主提供富國強兵的思想。韓非深愛自己的祖國韓國,但他的政治主張并不被韓王所重視,而秦王嬴政卻為了得到韓非而出兵攻打韓國。李斯因嫉妒韓非的才能,將韓非害死在秦國。但是,韓非的法家思想?yún)s被秦王嬴政所重用,幫助秦國富國強兵,最終統(tǒng)一六國。韓非的思想深邃而又超前,對后世影響深遠?!妒酚洝份d:秦王見《孤憤》、《五蠹》之書,曰:“嗟乎,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,死不恨矣!”可知當(dāng)時秦王的重視?!俄n非子》也是間接補遺史書對中國先秦時期史料不足的參考重要來源之一,著作中許多當(dāng)代民間傳說和寓言故事也成為成語典故的出處。